也说孙晓云主席写的“错字”
2021-02-02 21:08: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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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怎么上不了图片了呀?!本文没有图片,实在无法表达。)

 

谁当中国书协的主席,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。

上上任主席张海如此,上任主席苏士澍尤其如此,现任主席孙晓云当然也不会例外。

这是“主席”才能享受到的“待遇”。

这不,孙晓云履新才两三天,关于她写错字的文章就出来了。

1月31日,一个名为“枞阳家谱馆”的微信公众号,发表了一篇题为《孙晓云|不仅仅是写错字》的文章,作者署为“枞阳陈靖”。此文一口气列举了孙主席书法作品中的十几处文字或语法上的错误。

这届主席的“第一场雪”来得比往届更早也更猛烈一些,简直可以说是“迅雷不及掩耳盗铃”了。

作为“吃瓜”的群众,在下非常爱看热闹,而且从来不嫌事儿大。在中国书法界,挑主席的错别字,就像是一部电视连续剧,至少也有三季了。这样的“好戏”是必须看的。

“枞阳陈靖”的这篇文章,俺看得兴致勃勃、津津有味。看不懂的地方,还做了一些查考。

说实话,俺很佩服“枞阳陈靖”,因为敢向主席“开炮”,而且是开“第一炮”,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很高的水平。

不过,《孙晓云|不仅仅是写错字》中列举的错别字,存在不少不准确之处。有些“错字”可能并没有错,甚至恰恰颠倒了正误。姑且提出来,算是商榷吧——

 

(一)“秋千”与“鞦韆”

孙晓云书吴文英词《风入松》中有一句“黄峰频扑秋千索”。枞阳陈靖认为“秋千”的正体应作“鞦韆”。笔者检索到文渊阁四库写本《绝妙好词笺》中的《风入松》,这两个字确实写作“鞦韆”[1]

 

不过,进一步的查考却发现,“秋千”应为正本,“鞦韆”才是讹误。

《康熙字典》:“鞦韆,绳戏也。本作秋千。”[2]

《中华大字典》:“鞦韆……词人高无际作《鞦韆赋序》云,汉武帝后庭之戏也。本云千秋祝寿之词也。语伪转为秋千,后人不本其意,乃造此字。”[3]

原来,“秋千”是宫廷的一种游戏,本意是祝人寿享“千秋”,被讹传为“秋千”,不知其源的后人却又造出了“鞦韆”二字。

 

古籍版本中,“秋千”很常见。比如文渊阁四库写本《复古诗集》(上左)[4]、四部丛刊明刻本《诗话总龟》(上右)[5]

 

(二)“鹊”与“雀”

 

“鹊声先到我山家”中的“鹊”被指应为“雀”。实际上,该字因版本而异。在四库全书《御定骈字类编》中,这个字就写作“鹊”[6]。中华诗词网也为此字。

笔者以为,该字在此句中宜为“鹊”。“鹊”一般特指喜鹊,吉祥之鸟。“雀”泛指体型较小的鸟,比较中性。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”,此中之“雀”还是被鄙视的对象。

 

经典唐诗《登鹳鹊楼(白日依山尽)》中的“鹊”,现在通行的版本均写作“雀”,其实也是讹字。拙文《<登鹳鹊楼>的作者不是王之涣》对此字有详细的辨析(发表于《太原学院学报》2020年第6期),可供参攷。

 

 

(三)“南”与“北”

 

孙晓云书杜甫《秋兴八首(其二)》,其中有句“每依南斗落日斜”。枞阳陈靖认为,句中的“南”应为“北”。

 

 

在《历代诗话》《七修类稿》等文献的古籍版本中,此字确实为“北”,但在《杜工部集》等绝大多数版本中,该字为“南”,包括《杜工部集》宋刻本(上左)[7]和《方舆胜览》的宋刻本(上右)[8]。从版本源流来看,“南”应是正本。

 

(四)“美”与“渼”,“余”与“馀”

孙晓云书杜甫《秋兴八首(其八)》“紫阁峰阴入美陂”“香稻啄余鹦鹉粒”句中的“美”和“余”,枞阳陈靖认为分别作“渼”和“馀”。

“美”是“渼”的本字,“渼”是“美”的后起字,“渼”均可写作“美”。长安附近的那个小湖原本就叫“美陂”,后来才出现了“渼陂”的写法。《元和郡县志》[9]《大清一统志》[10]等文献中,均作“美陂”。《水经注》云:“涝水际城北出,合美陂水。”对此句中的“美陂”,杨守敬(1839—1915)在《水经注疏》中作了详细的考辨:“朱:美作渼。《笺》曰:古本作‘美’。赵云:按‘美陂’之‘渼’,《十道志》、《元和志》、《长安志》、《杜子美诗》俱作‘渼’,‘渼’与‘美’通,不必改也。会贞按:《说文》《玉篇》皆无‘渼’字,《广韵》始有之。故《大典》本、残宋本、黄本作美,孙刻《元和志》:‘美陂在县西五里,周回十四里’,亦作‘美’。《长安志》作‘渼陂’,其引《十道志》曰,有五味陂,陂鱼甚美,因误名之。则《十道志》本作‘美’也。杜诗作‘渼陂’。《新唐志》《金志》《明志》同。是唐时‘美’‘渼’错出,后乃专作‘渼’也。朱从吴本作‘渼’,仍以古本为正。”[11]在汉字发展过程中,为了表意而加偏旁的情况很多,比如“奂”字衍生出了“涣”“焕”“换”等字,这些后起字都可以写作“奂”。

《说文》:“馀,饶也。从食,余声。”现在简化为“余”。当与“余”的涵义可能混淆的时候,仍写作“馀”。《周礼地官》:“委人凡其余,聚以待頒賜。”《周礼注疏》等文献注曰“余当作馀,声之误也。”但《康熙字典》《中华大字典》等辞书注曰:“余通馀”。

 

(五)“攷”与“考”

“是勤可以致寿,考也。”此中的“考”写作“攷”,没错。“攷”是考的异体字,或曰假借字。

《康熙字典》:“考,古文攷。”[12]又曰:“考,古作攷。”[13]

段玉裁《说文解字注》:“凡言考校、考问,字皆为攷之假借也。”[14]

中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《参考消息》报头中的“考”即写作“攷”。此为集鲁迅先生的字。

 

(六)“(璃+隹)”与“璃”

 

 

杜甫《渼陂行》:“波涛万顷堆琉(璃+隹)”。枞阳陈靖说没有“璃+隹”这个字。实际上是有的,虽然打不出来。

 

“璃”有很多异体字,比如:瓈、琍……所谓“异体字”,有些实际上就是古人写的错别字,也可以说是个人造的字,但用的人多了,也就不为错了。

 

(七)关于“护”字

“護”字确实写错了。陈振濂先生也曾犯过这个错误,而且也被人纠了出来。

应该说,把这个字的“言”字旁写成“扌”,情有可原。

《说文》:“护,救视也。”“護,形声。从言,蒦(huó)声。”其本义是保卫、保护。保护,既可以是言语上的辩护,也可以是行为上的保卫。所以,从秦代的小篆开始,此字就一直是“言”字旁。但几十年前汉字简化时,却变成了“扌”旁。这一变当然有道理,但确实很容易误导人。

这真是一个“坑”。一不小心,就会掉进去。

 

快过年了,琐事挺多。查考不太细致,写的也很匆忙,以上所言既不全面,可能也不准确。之所以不揣浅陋,一是想就教于方家,二也是希望打击更“精准”一些。

没有人能做到不写错别字。孙主席出版了那么多书法集,其中肯定有不少错误。如果来个“地毯式”的大搜查,一定能找出很多无可辩驳的错别字。

向所有勇于“开炮”,尤其是敢于向“掌门”出手的人——致敬!

 

参考文献:

[1] (宋)周密撰:《绝妙好词笺》,文渊阁四库写本,卷4第5页。

[2] (清)张玉书等纂:《康熙字典》,清内府藏本,戌集中革部104页。

[3] 陆费逵等编:《中华大字典》,上海:中华书局民国四年(1915)版,戌集革部第47页。

[4] (元)杨维桢撰:《复古诗集》,文渊阁四库写本,卷6第4页。

[5] (宋)阮阅辑:《诗话总龟》,四部丛刊明刻本,卷35第6页。

[6] (清)沈宗敬等纂:《御定骈字类编》,文渊阁四库写本,卷54第19页。

[7] (宋)王洙辑:《杜工部集》,宋刻本,卷15第22页。

[8] (宋)祝穆撰:《方舆胜览》,宋咸淳3年(1267)刻本,卷57第12页。

[9] (唐)李吉甫撰:《元和郡县志》,清道光二十七年修本,卷2第7页。

[10] (清)潘锡恩等纂:《大清一统志》,文渊阁四库写本,卷178第64页。

[11] (清)杨守敬:《水经注疏》,清刻本,卷19第8页。

[12] (清)张玉书等纂:《康熙字典》,清内府藏本,未集中老部第105页。

[13] (清)张玉书等纂:《康熙字典》,清内府藏本,卯集下攴部第4页。

[14] (清)段玉裁撰:《说文解字注》,清刻本,卷8第68页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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